【中国商业心灵】

过去40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们，外部规则需要持续进步，企业家也需要更守规则。两者相互协作，可以使民营企业的发展能够生生不息、不断前行，为中国的繁荣和长治久安添砖加瓦。 今天这个环节叫中国商业心灵，我在想自己有一个什么样的心灵。 我坚持做新东方到今天，也算是我心灵的一部分。我原来是北大老师，生活也不错。为什么跑出来创业？就是心灵上的某种不满足，对自己人生的追寻，使我走出大学校园，走向波涛汹涌的商业世界。 本质上说，我是一个比较平和的人，我的个性中有哪些因素促使我走到今天？可能有以下几点：  

第一：不愿意过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定位自己，扬长避短。如果当初我在北大一直待下去，职业路径就是讲师、副教授、教授，人生可以看到头。反复衡量之后，我认为自己要扬长避短——我的“长”是能够尝试新鲜市场，喜欢团结一群人去干一件好玩的事，也喜欢赚钱。我的短处是坐不住，不能就一个学问彻底、深入地研究下去。 对于从北大出来创业这件事，我到现在为止都非常满意。尽管眼前仍是一片迷雾，不管看世界形势，还是新东方发展，都是一片迷雾，但也正是这样刺激生活，让我每天更有活力。 

第二：机会放在眼前，不抓住是狗熊，你需要的只是纵身一跳。1990年，我看到出国考试培训一定是大机会，有那么多人想出国，又有那么多人的托福、GRE考不过。我本人考了托福、GRE高分，又是北大老师，讲课水平很好，我要不出来赚这个钱，谁出来赚呢？ 

第三：除了能够挣钱，真的找到了意义。刚开始做新东方，是想挣点钱出国读书，后来真找到意义了——当我教过的学生拿到美国各个名牌大学录取通知书，前途更好，当他们认为我为此做出过贡献的时候，我真找到了意义，而且它比我自己上学还好。这个意义今天还在，为什么？因为新东方可以帮助成千上万的孩子与家长变得更好。 

第四：在变革中不断进步，从书生走向企业家。我在北大只会教英语，经历无数创伤和痛苦后，总算也被认可为企业家。从书生走向企业家，也是一个凤凰涅槃的过程。我特别认可这个身份，企业家是很伟大的一群人，没有企业家，中国就没有今天的繁荣。人生最重要的事，是一再证明自己能够跃迁，能够思维升级。我们这一代企业家最怕自己跟不上时代，怕年轻人讲的东西我们听不懂。 

第五：战场就在那里，要不就认输退场，要不就义无反顾、开疆拓土。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一旦走上战场，是没有退路的。在教育领域里，移动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在线教育的浪潮一波接一波，我不得不领导团队义无反顾地开疆拓土，因为这就是你的命，一旦选了命，必须走下去。

古希腊悲剧中，每一个悲剧性人物背后都有命运的存在，人物自己如何努力是一回事，命运把他引向何方是一回事。对企业家来说，努力是我们可以掌握的，但最后成功还是失败，是命运的事。命运让我们失败，并不意味着我们本人的努力失败，这两个事情要区分开。 

第六：我喜欢一旦上路就不停歇的感觉。中国企业家都有一个特点，一旦发现有需要战斗的地方，立刻热血沸腾。今天的我依然斗志昂扬，尽管内心已静水深流，当企业遇到当前的外部形式和发展格局，当疫情使新东方损失近50亿，中美关系变化使新东方业务萎缩30%，我内心坦然接受。因为我知道，这就是世界加给你的命运，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

新东方在哪些方面为教育行业起到了作用： 

第一：新东方为中国开创了培训教育的天地。可以说，资本和教育结合，教育在中国成为大产业，跟新东方有直接关系。在新东方上市以前，没有人想过教育培训企业可以变成上市公司。 

第二：新东方在混沌中引领了资本和教育的结合，提供了组织变革的样本。新东方成立的时候，中国教育只允许有学校。2002年，中国有了《民办教育促进法》。2006年新东方上市以后，中国教育系统默许了资本进入教育，并且我跟教育系统领导反复表示，资本对教育会有推动作用，可以提升科技研发、课程改革、教学效率的效率。 任何教育的研究成果不可能在某一个中学、某一个小学产生，也不可能在教育局、教育厅和教育部产生，因为他们都是管理机构。只有资本和教育结合，民办教育机构才可能每年投入10亿甚至20亿元研发经费，做科技与教育、产品与教育、系统与教育相互结合的事，提供组织变革的样本。 

第三：新东方以诚信为本的经营方针，赢得了世界资本市场的青睐。可以说，到现在为止，论世界市场对于教育培训机构的信任程度，新东方绝对排在第一位。2012年浑水公司毫无理由地攻击新东方以后，SEC对新东方公司调查了一年半，最后证明新东方没有任何一个数据是假的。后来，新东方在线在香港二次上市那么顺利，甚至不需要我出面，就是基于世界资本市场对新东方深深的信任。这就是企业的底线，也是必须要有的底线。 

第四：新东方在各教育领域的探索，表明了坚持本质和核心，才是长久之道。 

第五：新东方的公益事业也表明，民间教育力量是能够期待的，能够为中国教育均衡做贡献。新东方今年免费为农村地区近50万高中生和小学生提供了英语教学以及高考服务，确实是一般机构做不到的。

我们之所以能做到，是因为旗下有5万名老师，通过在线的方式为各地孩子提供最标准化的英语教学。 

在线教育到底是不是有未来： 

疫情期间，全中国的产业里拿到最多融资的是教育领域，而其中大部分融资流向在线教育。对于教育，我做了巨多思考，到现在为止，我还不认为在线教育是一个跑通的商业模式，它有点像单车，变成了刚需，却又尚未成为独立的商业模式。当然，未来可以跑通，这需要教育领域的人不断探索。 现在在线教育之所以兴旺，是靠资本输血。2020年，资本向教育领域输入了近150亿美元，而整个在线教育的收入，大概也就几百亿人民币。 在线教育现在的特点是，每收入一块钱，要花掉两块钱。常有人说新东方落后了，在线领域很少听到新东方的声音，其实是因为我不敢投。我在教育领域耕耘30年，如果我看不出一件事情有长久发展的可能性，是不敢投的。当然，我们在在线教育也做了各种尝试，已经花去几十个亿元。目前在线教育面临的共同问题是，获客成本居高不下，停止营销客户人数急剧下降，续班率不过70%，大班依赖流动率很大的老师，收支不能平衡且看不到平衡的未来。资本成了背后的重要推手，一旦停止输血，会一片哀鸿。 没有一家在线教育公司能够一统天下。也就是说，很多在线教育公司打广告，逻辑是拼命做大，试图把其他竞争对手消灭掉，只有剩自己一家。这在教育领域永远不可能发生，即使在电商领域，也没有看到阿里巴巴、京东或者是拼多多一统天下，何况教育是靠个性化的需求来支撑的。 不管从无形资产、成本优势看，还是网络效应、迁移成本看，OMO是最经济的模式，地面教育和OMO模式可能会是未来最大的教育模式。在线教育和地面教育互相配合，反而能打出一个新模式。 

未来的岁月，我将做什么： 

一、把新东方打造成对得起“教育”这两个字的企业。今天的新东方，依然对不起这两个字，做得远远不够。 

二、为中国孩子更加全面、健康的成长而努力。中国孩子现在确实是片面性成长，或者以成绩为核心的成长，这件事情要改变。大家可能会问，凭你一己之力怎么改变？我能做多少就做多少，毋以善小而不为。 

三、为中国家长成为更好的家长而努力。中国家长为了孩子全力以赴，但往往把孩子送向毁掉的道路。 

四、依托新东方教育研发平台，为科技和教育的紧密结合、推动教育变革而努力。 

五、寄希望于为中国的公立教育和其他教育提供系统化解决方案，进而为中国均衡教育，中国农村山区的孩子拥有更多更好的教育机会而努力。我的目标是能够让500万农村中小学生享受到新东方的教育资源。 

六、如果行有余力，则继续阅读、旅游、思考、写作，跟企业家吃吃喝喝聊聊天，渡过余生。

 
什么是企业家的商业心灵： 

我认为，商业心灵是要解决信息不对称、信息不传递的问题。作为商业企业家，我们要不断做对称信息、传递信用的事情，让老百姓付出更少，得到更多。企业家必须要有勇往直前、向死而生的勇气，核心潜力回报很高，一旦做成就是亿万富翁，但他们最终目的是推动社会进步、变革和繁荣。 

作为企业家，必须是“四者”相结合——先行者、挑战者、整合者、领导者。领导一批人或者是一个产业前进，只有两个结果——先烈or先驱。不管哪一种，都是英雄。  

真正的商业心灵，是坚守底线、诚实守信、胸怀祖国，它必须是黑夜或者黑屋中的光，是普罗米修斯的火。他们必须站在客户利益、社会意义、未来世界、价值正确的立场来决策，绝对不能依据个人利益、个人面子、个人好恶、个人情绪来决策。能做到这些的企业家，就有正确的商业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