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拉伊:青蒿素改写世界规则

2018/10/15

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

——葛洪《肘后备急方》


2015年10月5日,屠呦呦因发现青蒿素而成为第一位获得诺贝尔科学奖项的本土中国科学家,消息传来,举国同庆。


不过这对于广东新南方集团总裁朱拉伊来说,却只能说是“有喜无惊”。很少有人知道,早在屠呦呦获奖之前,朱拉伊已经连续投资了12年的青蒿素项目。


“屠呦呦获奖的时候,我就在想当初为什么要投资青蒿素项目?”朱拉伊看向茶几上摆着的几盒以青蒿素为主要成分的治疟药物,“从经济效益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项目,但从社会效益来看,它是值得投入的。”


“我自己是学医出身的,知道是中国人发现的青蒿素,而它的发现能够拯救无数的生命。所以当时我就想,这个项目如果不继续做下去,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屠呦呦发现了青蒿素,李国桥将青蒿素应用在临床,朱拉伊为青蒿素药物的创新、推广、生产提供资本支持。这是一张完全由中国人打造的“中国名片”。


“没有市场不代表没有作用”


2003年,广州中医药大学首席教授李国桥正准备开发第四代青蒿素抗疟药物,一个重大问题却出现在他面前:原有合作方决定不再继续投资。


在那个时候,离屠呦呦获奖还有12年的时间,青蒿素尚未声名大噪。况且中国并非疟疾疫区,就算药物顺利研发成功,也几乎没有国内市场。而药品本身的特殊性,又使得进军国际市场充满了极大的不确定性。


从任何角度来看,这都不是一个好的投资项目。


无奈之下,李国桥教授找到了朱拉伊。这位广东新南方集团的总裁,曾经是他的学生。


朱拉伊是1978年考上的大学,也就是全国恢复高考的第二年。其时广州中医药大学还叫广州中医学院,而朱拉伊在学时,李国桥教授正好担任他们学院的副院长。


因此,一方面出于自己的专业判断,一方面出于对李国桥教授的信任,朱拉伊很快就作出决定:投资青蒿素复方药物的研发。即使这一决定在当时许多人看来都“不太能够理解”。


“青蒿素是中国上个世纪最伟大的发现之一。虽然我知道它没有市场,但这并不代表它就没有作用。”停顿数秒,朱拉伊又补充道:“这样的项目不继续做下去太可惜了。”


李国桥教授的专业团队并没有让朱拉伊失望。三年后,也就是2006年,他们所研发的复方青蒿素药物Artequick获得了国家一类新药证书;2007年,团队正式在非洲岛国科摩罗的莫埃利岛开展示范项目。


“中国方案改写世界规则”

作为世界最具灾难性的三大疾病之一,疟疾至今依然在全球91个国家中肆虐,超过2亿人口受疟疾困扰。仅在2016年一年,全球因疟疾而死亡的病例就高达44.5万例。


疟疾是一种流行性传染病,主要依靠蚊子叮咬进行传播。因此传统的防治措施,就是通过控制蚊子来掐断疟疾传播渠道。相比之下,用青蒿素治疗疟疾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方法——它能直接消灭人体内的疟原虫。


李国桥教授所发明的“快速灭源灭疟法”(FEMSE),是一套以复方青蒿素药物为核心、全民服药、系统监控的治疗方案。这一套方案在非洲取得了令人震惊的成果:在短短不到七年的时间里,非洲岛国科摩罗疟疾发病率降低了98%。


在第二届中非部长级卫生合作发展会议上,科摩罗副总统穆哈吉表示,在这套治疗方案的作用下,科摩罗全国疟疾住院率从42%降到0%,2014年以后更是不再有死亡病例出现。


谈到这里,一直对自己的成就不愿多谈的朱拉伊,也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在他看来,中国抗疟项目,是最接近“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理念的。不受疟疾困扰的中国,发现青蒿素,研发生产治疟药物,设计抗疟的系统方案,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世界上像非洲这样还存在疟疾的地方。


不过,青蒿素走出国门的过程,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困难得多。“药品不像一般的产品,市场准入规则非常严格。”而非洲因为受到其殖民地历史的影响,各个国家在准入标准上更是互不相同。“以前是英国殖民地的国家,用的是英国的标准;以前是法国殖民地的国家,用的又是法国的标准。每个国家都不一样,推广的难度非常大,”朱拉伊说道。


另一个难关则是来自于相关国际组织。长期以来,西方国家把持了新药审核与评估的标准。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自主研发的新药很难获得国际组织的认证。


“我们刚开始推广治疟项目的时候,世界卫生组织是不认可的。”朱拉伊说。西方国家作为“游戏规则”的制定者,从整个既有体系中获得了经济与制度上的双重利益。中国这个“新玩家”的加入,势必会在某种程度上对既得利益集团产生影响。


然而,世界卫生组织现有的治疟方案,不仅成本相对高昂,在现实效果上也并不十分理想。2016年全世界共发生疟疾2.16亿例,比2015年增长500万例。就算与2010年相比,也仅仅下降了2100万例。


“数据充分显示,世界卫生组织现有的治疗方案,并没有取得令人乐观的成效。”朱拉伊说,中国的这套方案,显然要比原有的更加优越。


在科摩罗取得惊人成果之后,世界卫生组织的态度也开始出现松动:世界卫生组织先后在2015年和2017年发布了关于全民服药的操作指南,并推荐在疟疾控制和消除等4类场景中使用这一方法。世界卫生组织多次邀请开展科摩罗抗疟项目的广东青蒿抗疟团队代表到日内瓦参加全民服药的主题研讨会,先后在2015年和2017年发布了关于全民服药的操作指南。


中国方案用自己的力量改写了世卫组织的“游戏规则”。


“中医是一种很深邃的智慧”


朱拉伊从商30年,集团业务涵盖了房地产、能源、科技、环保等众多领域,可他似乎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老本行”。


高中毕业以后,朱拉伊在家乡梅州丰顺县当了四年的“赤脚医生”。1983年从广州中医学院毕业后,他又再度回到家乡从医。直到1991年“弃医从商”,朱拉伊前前后后已经当了11年的医生。

但要说“弃医”,其实也并不准确。一方面,新南方集团从2000年开始进军中医药产业,旗下拥有邓老凉茶、紫和堂等医药品牌;另一方面,朱拉伊个人也一直保持着对中医药发展的关注与热情。只要一谈起中医,原本沉默寡言的他,立马就变了个人。


近些年来,有关中医的争论不绝于耳,甚至有声音认为中医是“应该被彻底抛弃的伪科学”。这样的观点对于朱拉伊来说,是完全无法认同的。


在他看来,不论是中医还是西医,其本质上都是一种主流医学,“中医不需要经由西医来证明它的效用。”这两种存在于不同体系中的医学流派,“可以相互补充,但不能互相取代。”


“中医是中国人在几千年的文明发展历程中,在长期的实践中去发现、挖掘出来的,为中华民族的连绵不绝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朱拉伊又补充道,“中医不仅仅是医学,更是哲学、文学、历史学。它是一种很深邃的智慧。”


2006年12月,在朱拉伊的推动下,一块刻有“青蒿治疟之源”的纪念碑被立在了广东惠州罗浮山,这个传说是葛洪当年采药的地方。从立碑初期的无人问津,到现在越来越多的游客慕名而至,石碑似乎也成为了这十多年来青蒿素地位改变的一个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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