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达冰:路在脚下,非洲新一代中国移民

2017/12/14
       早在1200多年前的盛唐时期,中国人便已经踏上了非洲的土地。公元751年,杜环在与大食国军队作战的过程中成为俘虏,却因此阴差阳错地开启了他在西亚北非十年的游历生涯。十一年后,杜环回国著成《经行记》一书,成为有史可查的第一个到达非洲的中国人。


       实际上,早在欧洲人宣称他们“发现”非洲大陆100年前,14世纪中期开始,中国人就已经对非洲大陆进行测量。明洪武二十二年(公元1389年)完成的《大明混一图》绘制于一副长3.86米,宽4.75米的丝绢上,将非洲的部位规整地描画了出来,并画出了奥兰治河和维多利亚湖,成为世界上第一幅描绘非洲的世界地图。


       而在亚布力论坛的众多企业家中,唯一一位在非洲的便是陈达冰,南非钻石集团董事长。


       三十年前,从广州出发,经孟加拉再取道新加坡到达塞舌尔,又经肯尼亚抵达南非,陈达冰沿着古代海上丝绸之路抵达好望角;三十年后,他说“中国人在中国是不容易感受到‘国’是个什么概念的,只有把你丢到黑人的世界、白人的世界里面,你才会深刻感受到‘中国人’是个什么概念。”


       离开祖国三十年,他微信的名字,依然叫“中国”。

 

漂洋过海的征途


       陈达冰的“非洲征程”可称得上传奇而曲折。


       现今非洲投资炽手可热,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绝大多数中国人对非洲知之甚少,更不用说到非洲发展事业了。在决定去非洲之前,陈达冰也去过日本、英国、法国、德国、荷兰等发达国家。在他看来,那时候中国刚开始进行改革开放,私有经济也刚起步,与欧美成熟的市场经济之间还有很大的差距。然而,不论是未来的生命力,还是当下的发展程度,非洲与中国都有众多的相似之处。这让他下定决心去非洲寻找机会。


       可是,当时的中国,开放程度十分有限,个人要直接前往非洲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此,陈达冰“走出去”的第一站,只能选择位于南亚的孟加拉国。


       抵达孟加拉以后,陈达冰开始疯狂地通过各种英文书籍汲取知识。他把一本名为Travel Information Manual(TIM)的旅行手册从头到尾翻了个遍,最后发现非洲国家塞舌尔是当时世界上唯一一个给予中国公民落地签证的国家,于是他马上买了前往塞舌尔的机票,就这样开启了前往非洲的旅程。


       塞舌尔是非洲东部印度洋上的一个群岛国家,国土面积约为459平方公里,比北京市朝阳区还略小一些。塞舌尔的首都马埃岛,是一个宽6公里,长26公里的狭长岛屿。“说句玩笑话,开个车一不小心就开到海里去了。”陈达冰笑道。


       1980年代的塞舌尔仅有不到七万的人口,小国经济体量毕竟有限,难以满足陈达冰初出国门的勃勃雄心。他知道自己不会在这里长留,于是每天都坚持到塞舌尔的国家图书馆去,研究未来到底要去哪里发展。


       那时的塞舌尔国家图书馆是一座两层楼的建筑,具有浓烈的当地风格。“它深深地吸引着我,我在里面如饥似渴地阅读有关世界各国的英文书籍,仿佛要把离开校园这九年时间里所落下的新知识全部弥补到位。”陈达冰回忆道。


       在大量的阅读中,陈达冰试图通过对世界各国历史变迁轨迹的对比,理解全球经济格局的变化规律与发展趋势,寻找未来发展的区域与方向。陈达冰还在塞舌尔完成了人生创业的绝大部分准备:他学会了开车,懂得如何融入当地社会,知道如何进行社交,累积起了在西方社会生活的绝大多数基本技能。


       “可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吧,”陈达冰说,“我在塞舌尔做研究的过程中,所接触到的信息有90%以上都是和南非相关的。”于是在塞舌尔待了三个月之后,陈达冰决心要向南非进发。


       虽然万事俱备,但如何前往南非依然是个难题。当时南非与中国没有外交关系,在塞舌尔也没有设立大使馆,南非签证根本无从下手。无奈之下,陈达冰只能选择借道肯尼亚,打算等到达肯尼亚以后再继续寻找前往南非的机会。


       然而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巧合,在陈达冰抵达前的一个月,南非刚刚在肯尼亚设立了南非航空公司办事处。而这个办事处的一项重要职能,就是给前往南非的旅客或商务人士发放签证。


       陈达冰四处打听,得知南非航空公司办事处的地址,带着护照便直接登门。 无巧不成书的是,接待他的办事员刚刚作为南非航空公司代表团成员访问中国回来,对中国人非常友好。“我问他能不能帮我办签证,他说‘没问题,你把护照给我,一个礼拜以后来拿签证。’南非的签证就这样办下来了。”陈达冰笑道。


       1992年12月16日下午三点多,南非航空的飞机顺利降落在约翰内斯堡。在这一段看似曲折,却又总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的征途之后,陈达冰终于如愿以偿地抵达了南非。


       “南非夏天的午后,刚刚雨过天晴,整个约翰内斯堡的市区异常壮观,我根本不敢想象这竟然是非洲!我当时心里突然就冒出一句话来:我会留在这个地方。”

而在南非这一停留,就是二十六年。

 

非洲是艺术潮流的下一站


       许多人可能都不知道,今年狂卷56亿票房的大片《战狼II》,就是由南非钻石集团旗下的中非传媒集团协助拍摄。


       电影中的非洲,几乎就是战乱、瘟疫、贫穷的代名词,现实真的是这样吗?陈达冰笑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在非洲三十多年,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他说,电影中所描绘的那种非洲国家,现在已经很少存在了。


       陈达冰认为,中国社会对非洲的认知还是比较有限的。长期以来形成的刻板印象,媒体的选择性报道,以及缺乏有效的沟通渠道,让中国乃至世界都对非洲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非洲那些很美的地方,那些和睦祥和的地方,很少被中国影片所描绘。所以我也希望《战狼II》拍完以后,能有一个人来拍一拍更加真实的非洲。”


       不仅如此,陈达冰还认为非洲是世界艺术潮流的下一站。近现代百年来,欧美一直都是全球的艺术文化中心,其他区域的文化一直处于边缘地带。然而近些年,随着世界格局的不断变化,文化潮流开始向中国、印度、东南亚等发展中国家转移。在陈达冰眼中,“我们中国的当代艺术已经火了一段时间了,下一个热点一定会是非洲当代艺术。”


       类似于中国的龙,非洲也有自己特色的文化图腾,即“非洲五大兽”。这五大兽分别为犀牛、野牛、狮子、猎豹与大象,它们既是非洲最危险、却也是最受欢迎的五种动物。在南非流通的纸币兰特上,一面印着“南非国父”曼德拉的头像,另一面便分别是这五大兽。


       而不论是绘画、工艺品还是谚语俗语,五大兽都在非洲文化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据说在埃塞俄比亚,人们会用“蛛丝拧成绳亦可缚狮”来形容团结的作用,而在卢旺达人们则更倾向于说“只要人心齐,大象也能抬回家”。五大兽对非洲文化的意义不言而喻。陈达冰旗下的泛非旅行就以非洲地图为蓝本,设计了由“非洲五大兽”拼接而成的非洲版图。


       非洲的当代艺术方兴未艾,西方的艺术品收藏界更是对其趋之若鹜。“很可惜的是,我们中国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陈达冰颇感惋惜地说道,“我们很多人都误以为非洲没有文明,就是一个野蛮、不开化的民族,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


       陈达冰认为非洲文化与中华文明之间有诸多深层的相似。和中国人一样,非洲人大多都十分热情好客,“家里再穷,客人来了,我们也会把好东西拿出来给客人吃。非洲人也一样。”


       陈达冰有一次到乌干达的一个部落里去,主人十分热情地邀请他到家中留宿。“说实话那时候我心里是发怵的,”陈达冰回忆道,“我一下子就想起小时候住的那个房子,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被子常年不洗,整个房间都是味道。”


       可事实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部落的条件虽然很差,但主人却收拾得干净整洁,丝毫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场景。吃过晚饭以后,大家围坐在一起,有老有少,有说有笑,拿着酒每人一口传着喝。尼罗河畔,昏暗的灯光下,一口酒下去,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记得某一次在亚布力论坛夏峰会上讨论中国企业“走出去”问题时,陈达冰曾经提出,中国企业如果想要走向世界,最重要的就是深深地扎根在当地。如今看来,这确实是他在外多年磨砺之后的肺腑之言。

 

“我做的事就是中国人做的事”


       为文化沟通搭建桥梁,这似乎是我们常常听到的一句口号。但知易行难,要实打实地落地执行,往往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在传播文化与扎根当地之间,存在着一种根本上的矛盾。如果想要融入当地,就必须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跟他们一样;如果想要当文化传播的使者,又似乎是在不断强调自己与他们的不同。可与此同时,没有足够深刻的融入,文化传播又很难真正取得成果。没有足够成熟与细腻的拿捏,根本无法取得良好的效果。


       陈达冰说,他的理想是“The East mixes the West at the best with magic African touch”,把东方、尤其是中华文明最精致的元素与西方文明的精华相结合,同时融入最具魔力的非洲元素。他把这种尝试加入到企业文化的构建中,应用在个人对外交往的理念中,甚至是在办公环境的设计与装潢中。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也会遭遇各种各样的困难。十多年前,陈达冰曾被邀请出席南非一个盛大的工商领袖年会,宴会的主持人是位西方教育下成长的黑人精英,对中国存在着一定程度上的偏见。当时正值千禧年之际,于是他便假意询问陈达冰中国人如何解决千年虫的问题,想借机讽刺中国在科技上的落后。


       然而面对挑衅,陈达冰却丝毫不失风度,笑着回答道:“我们中国人用的是农历年,根本就不会有千年虫的问题啊。”幽默带来的欢笑声中,唯有挑事者略显尴尬。


       刚认识陈达冰的时候,记者便发现他微信的昵称叫“中国”,一直对此颇为好奇,直到采访时才有机会详问。对此陈达冰回答道,在国外,你就代表了中国人,“我做的事就是中国人做的事,人家不会说这是陈达冰做的,会说这是中国人做的。所以我要做好事,要宣传中华文化,要自然而然地承担起公共外交的职责。”


       从2006年开始,陈达冰开始出资资助非洲的艺术家到中国考察。这些艺术家来自非洲的不同国家,到中国进行为期三周到三个月的艺术采风,回到非洲以后再由陈达冰支持举办采风成果的展览,向非洲介绍他们在中国文化中获得的体悟。


       而愿意到非洲进行体验的中国艺术家,陈达冰也一样给予支持:“走之前在南非给他们办一个展览,回来以后在中国我们再办一次。”


       陈达冰是湖北襄阳人,因而对湖北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他在武汉创办的钻石艺术博物馆,成为了上述中非艺术交流项目的主要平台。在钻石艺术博物馆中不仅有非洲部落艺术的展出,也有中国少数民族艺术、藏传佛教艺术与当代艺术的典藏。


       “当你做文化交流做到最后,就一定会有文化艺术的情怀在里面,”陈达冰说,“我们收藏与展示艺术的目的,是尊重与欣赏,保存与保护,推广而受益,分享而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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