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的人,有大学生、退休老人、企业家,还有营养保健专家、医学教授、养生功夫教练、摄影艺术家,以及一个在“鸟语”和“鸟语普通话”之间来回折腾的当地导游。
人少,树多,天宽,路窄。一行人走得不快,偶尔还会停下来,在绿水青山之间打坐。
他们相信自己正在健康中行走。
有趣味的活法
史先生今年40岁,在传媒业可谓是成功人士,后来闹腾得累了,便辞职报了很多旅游团,在全球各大景点之间疲于奔命。
“相信你也报过旅游团。那不比工作轻松。最大的好处就是锻炼腿部肌肉,考验肺活量和忍耐力。”
2011年的某一天,他终于想通了,决定换一种有趣的活法。
“那时候,我经常想象一种生活方式:一群素不相识的人,去一个从来没人听说过的地方,一路优哉游哉,纯粹的吃喝玩乐,没有任何预设目的,沿途也没有人向你推销狗皮膏药或者纪念品。”
早年,史先生的一位学长曾经叫上两个学弟,穿得花里胡哨,到湘西少数民族地区徒步旅行,后来到了一个连手机都打不通的村子里,被俩地痞持刀抢劫,剥光衣服塞到猪圈里关了两天一夜。要避免这种自助游的危险性,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伙人同行,就像《鲁滨逊漂流记》或凡尔纳小说里被遗弃在荒岛上的人群一样,聚集了各种身负一技之长的能人,最好还有一两名当地的土著朋友,可以充当整个旅游团队的保护伞。但花了一年时间,他也没把人凑齐。
“不是找不着人,而是找不着合适的人。很多人的旅游观念还停留在‘到此一游’的层面上,而不是把旅游当成一种趣味人生的共享。自助游人少了危险,人多了又不容易统一意见,也很难凑齐合适的专家和能人,同时还去不了我想去的地方。”
后来他认识了一个外号“劳模”的少数民族土著。此人小时候为了读书,每天得翻两座山,但在北京生活了十年,只能每天在电梯间和高层的办公室里回味当年的空蒙山色。他手里掌握着不少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的神秘资料,以及一些专家学者的关系。终于,一个想象中聚集着各种能人的旅行团变成了现实。
史先生上路了。不起早贪黑,不赶景点,以趣味原则安排行程,和中国营养学会的专家探讨健康饮食,向国医堂的老教授请教养生之道,和少林寺弟子一起参禅打坐,找中国摄影协会的艺术家切磋技艺,到长寿村向百岁老人请教长生不老的秘诀,和一群烟友抽他们最爱的芙蓉王⋯⋯这就是旅途上的一切。
现在,史先生已经把自己钟爱的这种趣味旅游方式做成了项目,但从来不做宣传推广,只在一些高端俱乐部凭人脉相互介绍。
“哪儿人少,我们就去哪儿。而且我们去的地方,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成了热点,自然生态的味儿就变了,就没趣儿了!”
天下绝境
英国《每日邮报》2013年1月9日报道了一件事:英国人丽萨·罗素在确诊为肺癌晚期之后,决定放弃治疗,然后带着女儿出国旅游,享受人生最后的乐趣。旅行结束后复查身体,竟然发现癌症已经痊愈。
“你信不信,很多治不好的病,其实就是生活得太好‘养’出来的。”史先生一脸严肃地说,“我原来也相信吃好喝好用好药,那才是养生,但现在更相信改变生活方式的作用,让你的人生更有趣味,像山里的土著那样,生态地活着。”
中国是个神秘的国度,哪怕对于中国人来说,亦如此。
在风景秀丽、信息闭塞、少有污染的山区行走,总有机会遇到一些奇人趣事。也许迎面走过来一人,你正想叫他大哥,但人家却叫你小朋友。人家年纪已经七八十了。还有些百十来岁的寿星,至今仍在起早贪黑地种田、砍柴、打猪草。某些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枯草、草柳、棕藤、石头等等,在山民手里摆弄一下,很快就变成了美轮美奂的工艺品。在人家的寨子里多转两圈,也许还能看到有人在“上刀山、下火海”,唱着听不懂的歌,跳着看不明白的舞。但那不是表演,而是一种仪式。
“那是他们祖祖辈辈几千年传下来的绝技,但绝不是故意拿出来给你看的那种。那些山民平时普普通通,但实际上他们才是山间的‘精灵’,过着最本真、最有趣味的生活!”
据说,西方的旅行者也更喜欢那种能够自由行走,并且能够真切触摸到异域民族的真实生活的旅行方式。但在中国,就像对原汁原味的自然生态缺乏兴趣一样,大多数旅行者对中国本土泥土味十足的民俗文化并不感冒,而更向往那些经过宣传炒作的“胜地”和“文化”。
文化绝不是一堆口号和形容词,以及舞台上光辉灿烂的布景。真正的文化就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是活生生、充满趣味的。
趣味慢生活
国内主流的旅行方式是“快游”,但史先生却选择了一种更有趣味的“慢游”。一路上,踏灵山秀水、访诗人故迹,在青山绿水之间打一打坐,一两个小时过去了,下午钓钓鱼、喝喝茶,傍晚亲手制作纯天然的有机健康食品,入夜之后,再听老中医讲一讲养生之道,一天就没了。如果愿意跟山民交一交朋友,学一学他们的手艺或者绝技,时间会过得更快。
“欧美和日本的老年人每年会拿出2-3个月的时间来旅行。你知道为什么?除了追求健康之外。”史先生的眼睛眨巴了好一会儿,说出了答案:“结交有趣味的朋友,治疗孤独和抑郁。”
“你有没有发现,从小学到大学,真正的知心朋友都是在这种看起来毫无意义、没有追求的生活趣味中形成的?”他的语气里充满着无奈与悲哀,“而那些有意义的生活,只剩下了意义,却失去了朋友。”
但在中国,这种趣味“慢生活”还只是有钱有闲的富人和退休老年人的专利。多数人“慢”不起来,只能争分夺秒地把时间分配给那些“久负盛名”的景点。“到了长城,你就成好汉了?”史先生说,“你可以把‘慢生活’理解为慵懒无聊,或者是有钱人打发时间的游戏,但也可以理解为不依赖于外在的趣味人生。”
“快游”也许永远是旅游业的主业态,而趣味“慢游”也许永远是非主流,但对于史先生来说,全都无所谓。“你怎么能想象世外桃源里到处挤满了躬耕的‘卧龙’呢?”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