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家

在当今的特殊情况下，民营企业应该自己创新。其实，了解当下最好的方法就是往后退。今天就是过去历史的结束，如果还要往前走，那你就是做梦，所以我觉得我们先后退一步。现在的民营企业是在一个非常波动、多事的社会改革的大变革历史中活到今天。有些东西我们必须要稳住，所以我们要学会一种状态，就是坚定不移。这个词听上去很大，做起来很小。

首先，我们要特别相信市场经济。张维迎教授讲了很多作为学者给政府的建议，但我发现民营企业自己往往不相信市场的规律。我们翻开民营企业所有的生死簿可以发现，在过去30年里，80%的民营企业死于政府的体制，20%死于商业的竞争。也就是说，在一个转型的社会中，民营企业最容易死的原因是，在与政府制度转轨当中的博弈出现了不匹配。而这种不匹配导致其率先被淘汰。在转型中，车要转，人也要转；人不转，车怎么转？如果你转得快，车还没有转到位，你也会死，所以，你只能和车同步转。对于大部分民营企业来讲这个过程是掌握不好的。但是他们发现，当政府权力非常大的时候，本以为自己的能力可以让政府的权力为其开绿灯，结果是政府的权力在你手里变了，而你却进了监狱。

另外，我们往往会看到，政府权力过大时很容易忽视市场。我们真正的能力是通过市场让民营企业存在，结果大家却陷入了幻觉。有很多民营企业从早到晚，提着钱带着小姐，以至于有的朋友告诉我，现在跟政府打交道已经越来越简单了，因为跟泡妞一样。在这样的一组画面中，民营企业大量死亡了。在30年的发展和改革过程中，可能不只是政府对民营企业产生怀疑，更危险的是民营企业对市场产生了怀疑。比如房地产业，不是通过产品、技术、变革和创新去发展，而是更相信通过跟政府的合作，要在政府的关怀和照顾下发展。所以，我要告诉大家，作为一个民营企业，我们不要埋怨政府，我们应该更相信市场。只有民营企业更相信市场，把自己的生存基础集中在产品、研发、竞争、管理战略上，我们的企业才有机会。

第二，我们一定要相信组织变革。民营企业在过去30年里能活下来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完成了不断的组织变革。陈晋讲到年广久最大的失误是30年里换了4次老婆，但没有换一次组织制度。有一次我和柳传志吃饭，我说我突然发现，联想是从国有企业转到民营企业，然后变成上市公司、股份公司，最后变成了跨国公司，组织一直在变。而年广久仍然是一个人注册了个体户，他的员工除了老婆和后备老婆之外没有其他人。所以当社会的法律制度环境发生变化的时候，如果民营企业仍然用原来的组织制度，就不能取得非常好的约束机制和战略规划，也不能够跟社会保持平衡。纯粹的私人公司，有动力无约束，动力表现为贪婪的冒险，最后死掉了；而纯粹的国营企业，有约束无动力，约束表现为懒惰和贪污。这两种制度都有弊病。

大家知道，现在很多出了问题的民营企业都是没有真正约束力的。而我们把自己作为创业者约束起来，不是靠道德，而是靠自己的组织能力，使公司得到有效的约束，不是靠某一个民营企业老板某天突然自己醒悟了。所以，不断推进组织制度变革，才能使公司保持一个安全、协调的状态，同时使自己不断增强。

第三，我们一定要相信，只有创新和变革能够战胜经济周期波动，而不是乞求政府的救市政策。今天我们没有办法乞求制度能够改变未来，在这种情况下，经济必然要波动，市场一定会通过周期进行调整，我们能够生存的唯一办法就是创新。也就是说，我们不去幻想昨天的蜜月，而是勇敢地面对今天的日子。大家一定要记住，蜜月是很好，但是你跟同一个媳妇不可能有第二次蜜月。所以在下次周期到来的时候，我们不仅要换场合、换时间、换人，更重要的是换姿势。所谓的换姿势就是要创新，不能用过去的观念、习惯、方法来决定今天的音符。创新对于任何一个企业来讲都是战胜危机的最好的办法。希望大家有更多的精力研究自己的创新和变化，而减少埋怨。

第四，在未来的日子里，民营企业家一定要谨慎，一定要自我改造、自我提升。如果民营企业家不能与时俱进，不能在时代的变革中不断改变自己，将会面临一个巨大的危机。今天我们讲了很多气侯问题，讲了很多天下的大道理，这些问题都是贞操问题。贞操的问题很重要，因为这是社会责任感的问题，无论你舒服不舒服都必须做。我们怎样才能建立自己的贞操呢？作为一个现代企业家，我们一定要重视把贞操作为一个结果，而不是我们预见的一个问题。作为结果，那它是如何造成的？它关乎体制、技术，关乎舒服不舒服，也关乎经济。所以我们今天必须要重视自己的制度结构，重视我们的科研、培训，重视自己行为方式的改变。

大家都在说和谐。什么是和谐？按照今天的东北话说，怎么整富就是和谐。但在一个企业不断改进自己的时候，不能追求自己的和谐，而是怎么不舒服怎么整改，让自己的姿势摆脱过去的习惯，这样才能有新的贞操。比如张跃讲的为了让地球舒服，要先让自己不舒服。这都是为了未来的贞操所做的努力。所以，最大的改造莫过于改造自己。我觉得民营企业要非常重视社会责任感，要从自己不舒服的地方做起。再比如，我们面对社会转型时，很多民营企业家很了不起，一个企业在奋斗的过程中大概有4次转型。一个男人，可能最初是一个好人，逐步变成一个能人，然后再奋斗一段时间，由能人变成了英雄，如果英雄能坚持很久就变成了伟人，如果伟人还能坚持下去，就变成了圣人。但是从英雄到伟人之后，我们会夸大自我的能力，会把我们的标准强加给社会，强加给下一代。这时我们往往会处理不好。那我们就用反向的策略，从伟人做回英雄，再从英雄做回能人，最后，归于平淡。这就是企业家。

所以，我们要改造自己。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意识到自己在组织中的角色，在社会中的角色。除了成为企业家、股东代表的角色之外，我们又有了舆论领袖的话语权。如果我们忽视了社会进步带给我们荣誉的背后，还有更多需要改造的方面，我们将失信于社会，失信于消费者，失信于我们的下一代。我们这一代的企业家将不可能完成推动社会进步的更大责任。

今天，至少我们应该记住，一个伟大的人从来都是把大道理留给自己，把小道理留给别人。如果企业家不想辜负社会和时代给自己的机会，我希望大家坚定不移，使自己成为受社会欢迎、客户欢迎和下一代能够信服的正直的企业领导人。

（2010年第十届亚布力中国企业家论坛年会  冯仑 | 御风集团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