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全球发生了新冠疫情,给全球经济带来的冲击可能是二战以来最为严重的,甚至堪比大萧条的冲击。2020年4月,美国股市发生了四次熔断。当时市场上有两个主流观点:一是认为2008—2009年的全球金融危机会重现,二是认为1929—1933年的全球大萧条会重现。
当时也有极少数人士认为,这两种情况都不会出现,我是当时坚持这个观点的人之一。主要原因有两点:内因在于,进入2008—2009年,美国金融体系出了比较大的系统性问题;但进入2020年时,其金融体系经过了十多年的复苏疗伤,没有大的系统性问题。外因在于,2020年是特朗普总统第一届任期的最后一年,他要倾尽全力谋求连任,在政策上要突破。2020年4月,美联储推出了无上限的量化宽松政策,六个月里它的资产负债表扩展了3万亿美元的当量,这是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
在美国财政政策方面,从2020年4月到今年4月,特朗普政府和拜登政府推出了6万亿美元赤字,相当于美国GDP(20万亿美元)的30%。
经济学教科书告诉我们,一个国家一年的赤字水平,要控制在GDP的3%以内。美国从2020年4月以来一年内的财政赤字,是一般水平的10倍当量。相对应的,美国把M2增长速度从正常的5%左右,直接推高到20%以上,是正常情况之下的4倍速度。我们上一次见到美国20%的M2增长速度,是在大萧条之后和二战期间,对应的GDP增长速度超过了10%。
美国2020年推出这么大的量化宽松,对通货膨胀的影响是什么呢?从对货币理论的挑战而言,美国去年没有通胀担忧,CPI在1.2%。M2增长速度超过20%,但没有通胀,钱到哪里去了?我们需要重新理解货币政策的传导机制,不是简单的从货币增长到CPI抬升。
虽然全球受到新冠疫情的冲击,但美国的宏观政策对增长有巨大影响,使它躲过了可能的大萧条式的经济危机——2020年美国GDP增长只下跌了3.5%。按照IMF预测,美国今年的GDP增长是6.4%,市场上有人认为可能会超过6.4%,美国四季度的GDP增长可能在8%甚至以上。
2020年,美国股市也表现得非常好,纳斯达克涨得不错,涨得最好的是五大科技公司。去年中国股市也不错,尤其是创业板表现突出。
2021年4月以来,美国的财政刺激和货币刺激政策推高了通胀预期,今年涨得比较好的是大宗原材料、铜等,科技股价格有一定承压,但调整是短期的。美国的通胀,三年内都不会有大问题。
以史为鉴,美国二战期间M2增长速度也达到20%以上,但是美国十年期国债利率还一直在往下降,降到1945年11月的1.6%左右。
1945年至1955年,美国十年期国债的收益率从1.6%上升到4%左右;1955年至1965年,曲线从4%上升到6%左右;1965年之后,美国才出现明显的通胀和后来的滞胀。由此可见,通胀上升是一个相对缓慢的过程。
美国通胀水平的中枢正在往上涨,但是未来通胀的上升会是一个相对缓慢的过程。美国通货膨胀中枢上行对全世界经济会有一定影响,但影响也相对缓慢。
美国史无前例的巨量货币宽松和财政赤字还会带来什么可能的后果?几个问题值得关注。
首先,美元中期结构性贬值的势态已经形成,人民币兑美元将会结构性升值,对应的是美元结构性贬值。以史为鉴,关于美元汇率有三点值得注意:第一,美元是可以贬值的;第二,美元是可以大幅度贬值的;第三,美元贬值之后还会是全世界最重要的储备货币。
其次,2021年四季度美国GDP增长速度可能达到8%以上,那时美元兑一些新兴市场国家货币的升值压力可能较大,虽然美元中期是结构性贬值。
最后,全世界国家之间的经济竞争靠什么?有三个维度的竞争值得关注:一是比增长,主要看GDP增长速度;二是比资产,主要看在增长的过程当中,能不能有好的资产涌现;三是比货币,主要看在增长的过程当中,能不能把一个国家的国家股权做大做强。一个国家的货币,就是国家的股权。
得益于美国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的巨量支持,美国会培育出新的万亿美元级的独角兽公司。这将对全世界资本市场带来巨大的吸引力和竞争压力,并支持美元作为全球最重要的储备货币。
只要把股权做大做强,去杠杆的问题会迎刃而解。因此,中国要进一步发展直接融资,就一定要大力发展股权融资。发展直接融资的表述可能不够完美,因为发债也是直接融资,但它会推升杠杆率。
美国推出史无前例的巨量货币宽松和财政赤字,这么做对不对?从美国本身来讲,其政策选择完全是正确的。2019年之前,全球市场对美国最大的担心是美国会变成下一个日本,面临长期低利率、低增长、低通胀。美国这次史无前例的巨量货币宽松和财政赤字,把国内通胀中枢往上提,把利率水平往上拉,把GDP增长速度往上拉,使美国离开了低增长、低利率、低通胀。同时,既有利于美国做大股市,也有利于美国提高科技竞争力,使美国能够在科技和资本市场两方面给其他国家施加压力。
日本从1990年代之后进入了零利率、零增长、零通胀,失去了30年的发展机会。日本在泡沫破灭之前,人均GDP最高时达到美国的151%,目前是美国的63%。日本失去的30年内,人均GDP对应美国下跌了近80%。
所以,国家跟国家之间的竞争主要是比增长,在增长的过程中做大做强资产,尤其是把股权做大做强,并对债权增长进行一定的控制。
(黄海洲 中金公司董事总经理|管理委员会成员|股票业务部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