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点

10月5日，印尼国会通过了《创造就业法案》（印尼语“UU Cipta Kerja”）。由于法案涉及劳动法的修订，因此该法案甫一通过，就引发了印尼全国范围的抗议示威，在首都雅加达、东爪哇省、中爪哇省和南苏门答腊省还爆发了骚乱。

事实上，根据印尼华文报刊《国际日报》的报道，从2019年底印尼《创造就业法案》征集意见起，涉及《劳工法》的条款就不断遭到印尼劳工组织的反对，印尼众多劳工组织负责人宣称不接受该法案。尤其是3月份以后，不少企业以新冠肺炎疫情为由进行大规模裁员，在印尼国会和经济统筹部大厦前，几乎每周都有反对《创造就业法案》的示威。

此次印尼国会快速审议通过该法案，从印尼总统佐科针对骚乱的讲话态度以及印尼警方迅速逮捕数千人的形势看，印尼政府此次恐怕不会轻易妥协。这是印尼政府近十几年来对《劳工法》的大规模修订，也是进入21世纪以来印尼长期推动投资便利化采取的力度最大的措施，足见印尼政府继续加快经济改革步伐、改善投资环境、推进投资便利化的态度与决心。

印尼的威权政治转型

印尼是东南亚最大的国家，人口居全球第四位，长期受贫困困扰。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在印尼引发了政治危机，执掌印尼政权长达32年的政治强人苏哈托辞职。自此，印尼进入威权政治转型时期。从哈比比开始，印尼就采取了一系列政治改革以及恢复经济的措施。2001年，梅加瓦蒂接任总统以后，通过审慎渐进的改革措施，印尼的局势由混乱走向平稳。2002年8月，印尼通过了《“四五”宪法》第四个修正案，各政治派系就总统直选等重大议题达成共识。2004年7月，印尼举行了历史上的首次总统直选。此后，印尼政府与亚齐独立运动组织就停止敌对行动签署协议，亚齐紧张局势进一步缓和。印尼还通过修法缓解种族矛盾。目前虽然印尼党派斗争依然尖锐，但政治制度、程序民主已相对完善，可以说印尼已和平完成从威权到民主化的政治转型。

投资便利化变革与经济崛起

从苏西洛2004年任总统开始，印尼就大力推动经济转型，不断进行投资便利化改革。2007年4月，印尼颁布了新的《投资法》，将1967年的《外国投资法》和1968年的《本国投资法》合二为一。根据该法的规定，除非属于法令限制与禁止的行业，国内外投资者均可自由投资任何行业。同年7月，印尼还颁布了新《投资法》的衍生规定，即第76号总统决定和第77号总统决定，列出了可投资行业的名单、条件等相关标准。

此后，从2008年到2019年，印尼政府每年都对外资政策进行调整，不断放开外资投资行业、持股比例以及投资方式等方面的限制。由于拥有庞大的人口，加上没有老龄化的困扰，印尼不仅内部投资增长迅速，国民消费力迅速上升，而且外资也不断增加。2006年，印尼吸引的外国直接投资约为69.3亿美元，到2007年就攀升至93.2亿美元，2010年达到133亿美元。即使在美国金融危机爆发、全球经济陷入衰退之后，印尼的经济增长率也连续多年保持在5%以上，成为萧条的世界经济中一道亮丽的风景。

2014年10月，佐科·维多多当选印尼总统之后，为了全面振兴印尼，制定了2015—2019年经济发展规划，年均经济增长率要达到6.7%-8.3%。为实现这一增长目标，印尼政府将政府支出重点向基础设施建设倾斜，并继续对外资政策进行调整，通过立法不断取消投资限制，改善投资环境，努力解决征地困难问题，全面实施“一站式”服务和“三小时准证办理”服务，提高办事效率，推动投资便利化。同时印尼还制定了更加优惠的税收政策、简化投资审批程序，鼓励外资企业投资印尼。

在中美贸易战爆发之后，印尼与越南一道，成为承接全球制造业转移的新高地。

劳工法的梗阻与《创造就业法案》的必然

长期以来，印尼的《劳工法》让资本倍感不适。

印尼现行的《劳工法》于2003年2月25日由印尼国会审议通过，当时印尼正处于政治转型的关键时期，各派别政治力量为取得劳工的支持，对劳工提供了相当完善的保护，比如劳工反对公司相关政策举行罢工，只要劳工不违反罢工程序，雇主就得支付罢工劳工参加罢工期间不在岗的工资。在印尼要解除劳工的劳动关系比较困难，比如非劳工过错解除劳动关系，除劳工主动辞职、单位补偿1倍的工龄奖金外，其它情形都需要支付1至数倍不等的遣散费、工龄奖金和补偿金。根据印尼的法律规定，遣散费与工作年限挂钩，工作几年就有几个月工资的遣散费；工龄奖金以3年为一个计量区间，工作1—3年的工龄奖为1个月工资，3—6年的工龄奖为2个月工资，以此类推。补偿金的计算方法比较丰富，包括没有过期且没有用完的年度假期；送员工及其家人回到原来地方的交通花费；住房补助和医疗补助等等。

因此有人认为，印尼《劳工法》的部分规定太过于偏袒劳工，使企业大幅度提高了用工成本，并影响到印尼产品的竞争力。也有人据此认为，印尼的《劳工法》不利于雇主，这也是导致印尼吸引到的外资与作为第四大人口大国的地位不相称的重要原因。

2006年，印尼政府决定修订《劳工法》，但因工会与劳工的强烈示威抗议，印尼的《劳工法》修订最终无果而终，2003年《劳工法》继续施行。此后，印尼政府为了不激化矛盾，避免工会与劳工的抗议，都选择调整投资政策，修订相关法律，放宽对投资尤其是外资的各种限制，不触碰《劳工法》这条会激化劳工反对的底线。2019年，佐科再次当选印尼总统后，在就职仪式当天表示，要在2045年印尼独立100周年时，让印尼成为全球第五大经济体。他承诺将把发展经济、创造就业机会列为第二任期的执政重点，而改革《劳工法》则是第二个五年任期的首要任务。宏大的经济发展愿景要求佐科进一步改善投资环境，吸引外资，激发国内活力。而让资本不适的《劳工法》就成为印尼必须首先摘除的梗阻，疫情则加速推动了《创造就业法案》的通过。

印尼能否成新的投资热土？

综合媒体报道，印尼通过的《创造就业法案》共分为十一大类法案，共900多页，涵盖优化投资许可、简化征地程序、改善营商环境、完善政府行政功能、修订《劳工法》、增强自主创新能力以及环境政策等方面。其中有关《劳工法》的有79项，涉及1200个条款。印尼政府希望加快经济改革步伐、改善投资环境以吸引更多外资。

10月9日，印尼总统佐科发表讲话，称将坚决捍卫这项新法。佐科表示，《创造就业法案》通过和实施后，将简化企业申请和政府审批手续，降低对公司注册的资本和人数限制，更有利于社会大众特别是中小微型企业创业或开辟新领域业务，成立公司不需要再有最低注册资本的规定。同时《创造就业法案》将降低政府官员的贪污机会，因为全部投资和经商许可均通过在线综合系统快速申办，避免官僚作风和深根蒂固的非法收费行为。

佐科认为，如果工会组织和民众对《创造就业法案》不满意，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根据《宪法》向宪法法院提出上诉，要求进行司法审核。事实上，工会组织与民众可以通过宪法法院对政府的政策法规进行上诉，即使判决存在瑕疵，但也足见印尼的法治至少在程序上已相对完善。

不过，从目前情况看，即使被上诉到宪法法院，以疫情深度影响下的印尼经济形势看，旨在借此加速国家经济转型和升级进程的《创造就业法案》，也不会被全部否决，绝大多数条款最终将克服阻力，得到执行。

过去十年，印尼经济的强劲增长已经出乎了很多人的预料。如今，印尼已成为东南亚甚至亚洲地区新的经济增长引擎。作为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庞大的人口红利、极具潜力的市场、日益稳定的政局、市场化程度越来越高的国家，印尼在《创造就业法案》通过，消除劳工、审批及行政效能等梗阻之后，营商环境无疑将发生重大变化。有观察人士也据此认为，印尼也必将成为新的投资热土，迈入金砖六国，成为比肩中国、印度的亚洲新兴经济体。未来，印尼的经济必将令人刮目相看。

（文 | 亚布力中国企业家论坛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