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祖墀：如何应对“无人区”

2020/05/11
上世纪90年代初期回国之后,我发现了一个非常独特的现象：当外资跨国企业聘请我去帮它们研究如何进入中国市场时，不少中国的企业，特别是民营企业，却不断来问我究竟如何能够学习欧美企业的经营管理之道。成功的欧美企业是如何成功的？中国企业家们不断询问如何能够学习到外资跨国企业成功的秘诀。他们往往会提出希望学习的对象。在科技领域，摩托罗拉、诺基亚往往是对标的对象；在快消领域，宝洁、联合利华或可口可乐是对标的对象；在电信方面，思科、爱立信或北电是对标的对象。对标（benchmarking）是许多中国企业要求我们替他们做的工作。

这段时期一直持续到了2000年代初期，甚至到中期还有一部分继续存在。许多人说中国企业喜欢抄袭，是copycat，但我觉得至少最优秀的企业家并非抄袭，他们更多地是在观察和学习，并从中吸取教训或精华。这一点反而在众多我的跨国客户中，包括大型企业总部的CEO，并不常见。可能他们认为自己已经很有见识了，不用再去学习，特别在诸如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市场”(emerging countries market)，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去学。

但从踏入移动互联网时代（大约2007年）开始，中国企业特别是互联网企业，在创新方面经历了史无前例的高速发展，创造了不少非常成功的以创新为主的企业。这些企业有不少是在最开始以模仿美国某些商业模式为起点的，但它们往往在短时期内就会演变出新的独特的商业模式。快速和灵活的迭代变成了这一代企业的主要特性。与此同时，它们也逐渐发现在过去它们还可以对标其它（特别是西方的）企业，但今天它们已经进入了全新的境界，往往是以前无人到达过的地方，也可以说是已经到达一个“无人区”。

这种现象不只存在于互联网企业中，不少“传统企业”也面临同样的窘境。传统企业同样面对科技的崛起、消费者需求的变化，创新的必然性要求它们必须要进行改革、变化。它们也逐渐发觉已经没有了“对标”企业。到了无人区，该怎么办？

最近我在YouTube上看了软银主席孙正义的一个演讲，他的主题是“投资与未来”。他列举了许多例子，从历史的角度说明了人类社会巨大的发展往往是基于某段时间技术的突破。他以汽车行业为例，在1900年之后的13年间，汽车的普及以指数式增加，是因为亨利·福特（Henry Ford）发明了标准的汽车制造工序。

孙正义同时指出，从1995年到2018年，互联网网络的流量增加了100万倍，而这23年，全球互联网公司的市场价值（市值）也完全成比例地同等暴增。这足以证明，过去这二三十年，互联网是最大的投资趋势和发展方向。今天，2019年全球市值排名前十的公司中有七家是互联网公司，包括微软、亚马逊、苹果、谷歌、脸书、阿里巴巴、腾讯。孙正义预测30年后，世界市值排名前十的公司里，一定有大量的人工智能（AI）公司。未来将会是人工智能的未来。处理器的运算能力、记忆体的储存能力、互联网的传输能力，近30年来成长了一百万倍；再过30年，将会再成长一百多万倍。也就是说再过30年，AI将比现在再聪明一百万倍。 AI最强的能力是预测，将AI用在预测领域，前景非常好。AI是未来精准预测重要的工具。

而在机器人的应用方面，孙正义指出机器人的数量及其中的AI应用都会大幅增长。机器人并不一定就长得像“机器人”，它可以以不同的形态为人类提供全方位的服务。孙正义提出，未来大家去麦当劳，都将是机器人点餐。而且这些机器人都是高度智能的，它们会对你的行为进行精准预测，当你走进这家店时，它可以使用“大数据”分析出你需要什么。

另一个趋势会是物联网（IoT，Internet of Things）。在未来世界，一切东西都是IoT，都是彼此相互连通、相互关联的，处理效率将会更高、更快速。在未来，不止是人和物品的沟通，物品和物品间也会相互沟通。据孙正义预测，物联网市场的规模将在2035年比现在大1亿倍。

《人类简史》的作者、著名历史学家赫拉利 (Yual Noah Harari) 指出影响人类未来发展的两大趋势是AI和生物科技。智人这种物种将会首次在生理上因科技而有所改变，即物种的变异。人类不只在寿命上有所延伸，在基本能力上也会蜕变。

2014年我提出了第三条路的战略思想，即连续跳跃的跨越战略理论（图一）。我提出在传统的定位论之外，在快速变化、指数增长的时代，企业不能固步自封，以过去的核心竞争力作为自己的枷锁，限制了自己的发展空间。但企业也不能漫无目的地乱跳，无序地参与缺乏协同效应的业务，变成一堆没有内在逻辑的多元业务。游戏并非是有限的，但亦非无限的。

游戏的边界是在机会与能力之间的比较和抉择。新的机会往往以曲线形式出现，而能力也不只是过去或今天的能力，它应该是企业在极小的时空里能够通过自身和生态体系打造的综合能力。那么“机会”是什么？当然，机会是具体的业务，不只是泛泛而谈的概念，也不应该只是一连串无序的“点子”。成功的战略跨越者必定是擅长洞察和掌握到未来发展趋势带来的机遇。因此，他们无时无刻都在思考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What is the vision of the future？未来的场景将会带来什么巨大的改变和机遇？

奉行第三条路的战略家不是投资于“点子”，而是投资于趋势。这就是孙正义所讲的核心意义。当你的企业已经进入了无人区，已经没有其它企业可以对标时，你的对标对象就是未来。而未来是非线性、多维和模糊不清的。如何在不确定状态中做出正确大胆的抉择（making the right and big bet），才是无人区时代所需要的领导能力。

未来就在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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