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民：对世界经济结构变化的思考

2020/05/07
危机已过，未来已来。世界经济发生了深刻的结构性变化且与所有人密切相关，如人口老龄化、气侯变化、经济结构的轻化等。这些变化从根本上影响了我们整个经济和投资结构。再加上人工智能的崛起正在颠覆世界，中国经济正进入一个人均GDP从一万美金的中等收入水平到一万五千美金的高等收入水平的增长阶段，未来的三到五年将决定中国未来五十年的发展状况。 

接下来，我将从人口老龄化、气候变化、经济结构轻化以及人工智能的崛起这四个方面，分析其对世界经济及对保险业产生的深刻影响。
老龄化：产业发展的喜与悲
我们正面临着人口的变化。世界人口数总体呈上升趋势，目前是73亿人口左右，预计到2100年，世界人口将达112亿。同时，劳动人口数量的分布又是非常不均衡的。中国、美国及其它发达国家的年轻劳动力供给的顶峰是在2008年，预计到2040年将会出现零增长，之后便会走向负增长。相反，非洲的年轻劳动力供给在不断上升，将于2070年达到人口顶峰，即使到了2100年，每年仍然会有5千万的净劳动力供给。因此，总体增长但分布不平衡是世界人口的一大变化。

根据目前的研究数据，将2050年的世界人口与2015年相比，我们不难发现，从净增人口来看，50、60、70、80岁以下人口的净增规模相对较小，而净增的主要部分也集中在老年人群体。老龄化现象是世界人口的另一大变化。

中国同样也进入了老龄化社会。有相关数据表明，直至2050年，中国净增的人口将集中在60、70、80岁年龄段，甚至50岁年龄段净增人群都在减少，其中70岁和80岁两个年龄段净增人口最多。由此可见，中国老龄化发展的速度快到远远超过所有人的想象，它将从根本上改变我们未来几乎所有的一切。

日本是老龄化现象最严重的国家，以日本为鉴，或许能一窥这一现象对社会所能造成的影响。在1994年至2006年之间，因人口老龄化，日本的建筑业、制造业、服务业、金融、保险业萎缩，唯有健康社会活动、专业科技、通讯等行业在快速发展。而在社会支出方面，只有医疗卫生的支出在增长。由此可见，人口老龄化对社会的影响是巨大的。众所周知，日本在90年代存在房地产泡沫，而之所以它的房地产行业跌得如此迅猛，是因为它触动了老龄化的恐惧，即地产商在思考，社会是否还需要那么多房子。

人口老龄化是改变未来的最主要的推动力，它对社会主要产生三个重要影响。第一，年轻劳动力的供给在减少，因此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发展会变得非常困难。第二，因为老年人越来越多，他们将改变整个社会的需求及供给，从根本上也改变整个社会的财富。第三，当老年人变多、青年人变少时，谁来养活未来的老年人？在这种情况下，保险就变得非常重要。老龄化为保险业开创了一个新的黄金时代，但也带来了新的挑战，如何设计保险产品成为保险业最重要的课题。老年人越多，参保客户便越多，公司规模也会越大，保险产品如何才能满足越来越长寿的人的需求？这个难题需要攻克。保险业是在这个世界经济结构性变化中受益和挑战最大的行业，也是非常了不起的行业。
气候变化催生新兴行业与新兴业务
目前，公众对于气侯变化的关注度不高。但如果再不及时采取措施，50年后，地球上可供人居住的地方会变得很少，也许仅剩加拿大北部和俄罗斯的西伯利亚。环境污染的危害性是巨大的。之所以会出现污染，主要是因为碳排放量的大幅上升，因此，提高能源利用效率，减少碳排放变得至关重要。

对于能源利用效率，有关研究数据表明，从每美元的GDP所需排放的碳含量来看，中国是1.01kg，美国是0.3kg，日本是0.19kg，中国的单位能源消费是美国的3倍、日本的5倍。因为中国的能源利用效率还很低，所以与环保、污染治理、能源利用有效性等相关的行业，未来都会成为新兴产业。同时，这也为保险业开拓了一个完全崭新的业务领域。

目前，中国在环保基础设施方面的投资急剧上升，在环境污染、工业污染治理的投资都是万亿级别的规模，有关这一领域的保险业务也正在开展。此外，随着科技的发展，再生能源的生产成本在急剧下降，能源结构经历了煤-油-天燃气-再生能源的改变过程。目前，再生能源完全是一个全新的领域。除了具有广阔的市场，它也会对以传统能源为主的行业发生巨大冲击。同时，保险和再保险的发展也会随着这种改变，在未来从根本上发生结构性的变化。

至于冲击有多大，我想简单举一个例子来说明。如今，全世界电动车的生产规模占汽车产量的1.12%。中国的目标是到2030年，将电动车的生产规模提升至汽车产量的40%。我觉得如此巨大的目标很难实现，但努力很重要。在这一过程中，汽车这一行业，包括生产发动机、底盘、仪表、架构等部件的企业都会发生根本性的洗牌，跟随的保险业也会发生根本的变化。
经济结构轻化为服务业创造机遇
自2008年金融危机发生以来，世界经济一直处于低速发展的阶段，投资和贸易都不是很理想。以美国为例，如今的投资量与2007年的预测结果相比下降了25%。社会的经济发展已经从重投资走向了轻资产，尤其是服务业。未来，主导全球经济发展的动力来自消费，特别是在发达国家，消费对经济的推动力会越来越大。而消费越多，服务业的发展也会越快，如推动教育、医疗、娱乐、旅游等行业，这对整体经济结构会产生巨大影响。今天，中国进入了一个历史的关键时刻，我国的GDP增速达到6.3%，人均GDP也上升至一万美元左右。服务业将是未来中国经济走向的其中一个重大变化。

在中国，服务业占GDP 的比重虽然在不断上升，但工业比服务业的劳动生产率仍然要高20%。在这种情况下，中国的经济将会面临一个巨大挑战：如果服务业的发展继续保持现状，那么服务业占GDP 比重在上升的同时，经济增长速度就会下降，所以提高服务业的劳动生产率非常重要。

我把服务业分成两个类型，一个是市场化的服务业，即银行业、保险业等，另一个是教育、医疗等非市场化的服务业。这两种服务业之间的劳动生产率差别非常大。中国总体服务业的劳动生产率与世界相比，在趋势上是完全一致的。其中，我国的金融业、保险业劳动生产率甚至高于世界的发展趋势，零售、电商行业的发展也远远高于世界水平。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未来金融业也会走向这个趋势。值得注意的是，我国的健康、医疗、教育行业的发展水平还是远低于世界水平，这将会是未来的经济发展机遇。
AI 颠覆未来
当我们面临这些经济结构性的变化时，人工智能，也就是AI，正在全面颠覆我们的未来。我们最早了解AI是因为机器人阿尔法狗战胜了中国围棋手柯洁，但很少有人注意到，它又被仅仅自我对弈练习了40天围棋的阿尔法零打败。这两个机器人的不同之处在于，阿尔法狗是学习人类智慧“长大”的，但阿尔法零是通过在自我对弈中学习。这从根本上改变了我们对AI的理解，原来机器也可以自己学习和发展。

AI的发展可以分为五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计算机，现在已经全部实现机器化。第二阶段是推理和视觉，现在也基本上完全可以实现智能。第三阶段是逐渐走向逻辑的演化、规划最优，目前发展进程已过半。第四阶段是创造力。第五阶段是智慧。即使还未发展“完全”，但AI在社会生活中已经有了大量的应用。机器不但在取代劳动力，也正在取代人的艺术能力，这是一个很大的变化。马云和IBM的总裁罗睿兰也曾说过，人工智能正在根本性地改变世界。

目前，人类无法完全预知AI的未来，但却可以将AI已有的技能总结为十种最根本的能力，包括计算机视觉，语音和声音感知，自然语言处理，搜索、信息处理和知识提取，预测性分析，规划和探索代理，语音生成，图像生成操作和控制，导航和移动。保险业是这些AI技术应用场景最丰富的行业，所以我们可以预测保险业将是最根本、最早被AI全面颠覆的产业。

随着5G的出现，医疗、教育、金融、零售、政府、制造都会发生根本性的智能化改变。其中，制造业走在了所有行业的前面。三维智能空间技术，即垂直的生产空间、垂直整体的供应链管理空间和产品设计、产生的周期完全自动化，被应用于制造业，这是一个根本性的革命。

制造业中的服务业开始走向世界，这又是一个很大的变化。以物流为例，过去物流行业的生产过程均采用人工，但如今全部实现智能化，从打包、交换到转型。虽然我们总能看见大量快递员在奔走，但他们只占整个物流生产过程的7%。若是更大程度实现行业智能化，尤其是金融业、保险业，未来将会如何？ 

我将中国主要的人工智能企业归为三层十大类。三层即应用层、技术层和基础层；十大类便是金融、安防、无人机、家居、医疗、客服、个人助理、移动互联、无人驾驶、机器人。从分类来看，保险业正在被颠覆，这是没有任何疑义的。中国的人工智能发展，数据好、场景好，只是对保险业的供给还较弱，有待开发；但视觉与图像应用已经开始使用，这也是现在保险业用得最多的技术。

总的来说，我国经济发展正面临着深刻的、结构性的变化。面对这些变化，我们能做的就是进一步改革开放和创新。习近平总书记在博鳌亚洲论坛宣布中国全面的金融开放、制造业开放、服务业开放正在实行；在日本大阪举行的二十国集团领导人峰会上又宣布了五大方面的开放，进一步改革开放是中国未来经济发展的主潮流。与此同时，国家将实现高度人工智能，到2030年，让中国的人工智能技术达到世界最高水平。因此，人工智能将成为我们应对经济结构变化的一个很重要的方面。

中国正处于发展进程中的关键点，如果我们无法成为高收入国家，就会永远落入中收入陷阱。在此情况下，人口、气侯、经济结构的轻化及经济的智能化，会在根本上改变中国的未来。而未来，中国面临的所有挑战都与保险业息息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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