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志:我们都是自己的宝石

2018/04/27

       2018年是中国改革开放40周年。我今年46岁,6岁记事,这40年刚好贯穿了我迄今全部的成长、生活历程。


       我出生在大别山区一个小镇上。父亲是基层干部,做林业工作,母亲是手工业者,用缝纫机绣花,还有5个姐姐。我就是生长在这样一个中国普通山区小镇的一个最普通的家庭。现在闭上眼睛,任何时候我都能记起少年时,小镇上的一草一木,甚至上学途中踢过的一块石子,跳起来要拍打的树叶,也记得父亲办公桌上有本书,叫《三中全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


       因为家里孩子多,少年时家里很困难。印象中,每到年底父亲都要在单位借点钱过年。后来,家里可以养猪,再后来家里在院子里种些板栗苗,生活才真正有点宽裕了。小镇上人不多,关系简单而熟络。


       八十年代就是这样,生活刚刚开始,总有改变,总有希望,总让人温暖。前两年在高铁上经过大别山区,我写了一首诗——《列车》:


       这东去的列车上

       乡村转瞬即逝

       外出收割的父亲还来不及告别

       高速飞奔吧

       看得见城市了

       隐隐约约

       又有些隐隐作痛

       一闪而过的丛林

       无法端详的远山

       穿越隧道后

       看见儿时的我

       奔跑在列车之后

       欢叫着

       一点心事也没有地欢叫着


       这首诗收录在2016年我出版的诗集《少年辞》里。是的,我终究是个小镇少年,我真希望永远是个小镇少年。


       到了初中,我喜欢上了阅读。但最爱读的还是金庸的小说,在初二时和几个伙伴还骑自行车到县城,只为买一本《倚天屠龙记》。后来开始写诗了,记得是因为高一失恋了,写了首长诗《秋天的恋歌》,这是我的第一首诗,可惜现在找不到了。后来成了学校文学社社长,17岁在县报上发表了处女作,18岁出版了第一本诗集《风铃》。


       我就这样成了一名文学青年。这之后做了地方志编辑、文学刊物编辑、报社记者,只做文学梦,我只想成为一名大诗人,只想开个书店。


       但是九十年代的中国正在经历真正的转型。诗无人问津,诗人是买不起房子的,在一个城市没有房子,是很难找到女朋友的。“下海”成为九十年代出现频次最高的词之一。印象中,我在报社做财经记者和编辑时,编发过关于嘉德拍卖、复星科技、“互联网高速公路开始了”之类的稿子,但我仍只是个诗人、记者,身无分文。


       为了生活,在1996年为书商写了本《天若有情——天王之王刘德华》的书,拿了25000元稿费。还清了借款、买了手机、租了房子,开了一家我业务最熟悉的公司——广告公司。这时我24岁。记得当时我就是拿着一本好像叫《公司法解读》的书研究怎么开公司的。


       1990年代、2000年代,是热血的年代,但也是不断蜕变重生的年代。


       一人公司、几人公司比比皆是,一大批出现又一大批倒下,又有一大批出现。在时代大潮中坚持初心做下来、做大了、做成了的专业公司太少,更多的是像我这样不断改变、不断调整、不断适应,只看到今年,看不到明年的奋斗者。


       卓尔广告公司开了两年,就成了当时湖北最大的广告公司,我也是中国最早的软文创造者和主要写作者。但广告行业至少在当时是处在求了甲方还要求乙方的年代。好不容易通过为一批家电品牌写宣传稿积累了客户,还要求媒体给你好位置、好价格;好不容易把一个白酒品牌从几千万做到几个亿的销售规模,转眼他不给你做了,把单子给了美女。如此毫无尊严,于是我决定做实业,我先后做了酒厂、学校、药厂,但从当时坚持到现在的只有纺织。纺织不怎么赚钱,就做地产。地产没有大资本,就做产业地产、园区地产。上市后地产估值低,我们就拥抱互联网,做智能交易平台。


       今天提笔至此,仿佛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在深山中寻觅,忽而到达开阔之地,一片光芒;忽而迷失在丛林之中,无所适从;忽而站上山顶,以为是高峰,环顾四周,高峰林立,才发现自己只是站到一个山丘上。也仿佛看到一个有追求、有理想、清秀的文学青年,被时代、生意改变成了一个秃顶、大肚子、油腻腻的中年创业者。2016年给我颁发“十大经济年度人物”时,主持人读过一首我的诗——《宝石》:


       宝石是不需要安慰的

       寒冬渐远

       凌乱的枝叶深入泥土之中

       依然湿冷的念头

       被临近的某个已渐渐平息的灵魂侵扰

       后来成为了岩石

       坚硬的骨头都消失无踪

       干燥得就如初秋的平原

       辽阔而又无所作为

       最后是仅剩的一点点气息

       渗进了岩石的心中

       刚好有一滴海水经过

       把彻底安静的潮汐

       和时明时暗的月光

       也留下来

       在泥土之中

       岩层之中

       把一个灵魂

       变硬

       变得虚无

       变得不需要安慰


       没有一个人能轻轻松松成功,没有人不曾茫然无措,没有人不曾惶惑不堪,好在我们都是父母的宝石,都是自己的宝石。


       2017年下半年,中国进入了新时代,2018年是改革开放40周年。我也为自己和团队勾划了蓝图,想做点方向明确的事,让自己快乐也让别人快乐的事。一是智联天下生意,搭建消费品、农产品、大宗商品B2B交易平台,通过互联网、物联网、人工智能等手段连接交易和贸易,提供物业、物流、供应链管理、金融等服务,构筑新生意方式,提升交易效率、降低交易成本。二是智造美好生活,把我们的棉纺产业、飞机制造、文化旅游、金融服务等已有产业做精做优,构筑人们新的生活方式,满足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智联天下生意,智造美好生活”,这两句话,把我们正在做的、想做的,基本都说清楚了,连接这两句话的是卓尔的价值观。无论是当时做广告,还是现在做银行、做飞机、做交易平台、做文旅项目, 我们都想为、应该为客户创造价值。


       时间最厉害,历史将收割一切。去年十月我回到小镇上,在遵母亲意愿复建的一座庙宇里,写了一首诗——《风过耳》:


       我要在故乡的

       群山之中

       修一座小庙

       暮鼓晨钟

       与过去再也不相见

       原谅了别人

       也原谅了自己

       佛经是很难读懂了

       大多数的功课

       只是为孩子们和

       所有善良的人祈福

       闲时

       看一株草随风摇曳或者

       倔强地生长

       有风经过时

       檐下的风铃肯定会响起

       才记起看看

       山那边的故乡

       依然会让我怦然心动

       那就再多诵几遍经吧

       直至风停下来


       重要的是,还有风、还有记挂、还有执念。站在四十年的门槛上,我们似乎看得更清楚点,可以更从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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