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项技术从发现到应用是个漫长的过程,但是这样的技术越来越多,你会发现不知不觉新的时代就到了。本质上人类发展到今天还是科技的推动。
1900年,普朗克发现原来这个世界是不连续的,数学上可以连续,但物理上是不连续的,所以才有普朗克常数。尽管他后来证明自己是对的,但是周围也没有人信,连科学家们都不信。他就很悲哀地记录了这样一段话:一个科学真理的胜利,并不是因为它的反对者信服,而是因为这些反对者终将死去,熟悉它们的新一代成长了起来。
1980年,魏格纳的大陆漂移学说终于变成主流学说,美国科学界又讲了一句更狠的话:每参加一个葬礼,科学就进步一步。所以,什么叫一个人真的衰老了?当你听到新技术时你不兴奋了。我们出生时遇到的技术,大家都觉得就是与生俱来的,20岁遇到的技术大家会欣然接受,40岁遇到的技术开始将信将疑,60岁遇到的技术可能会开始觉得是异端学说了。想一想,可能真正的衰老并不是你脸上有皱纹了,而是你开始不太去接受一个新事物了。
今天我带来的是一个从生物经济到生命世纪的演讲,和大家一起看看生物经济目前到底已经怎么样了。
大家过去比较熟悉的是IT的发展,但是我特别想说,我们可能都忽略了BT的进步。其实从双螺旋的发现、中心法则的提出,到高通量测序方法的发明,BT的进步和IT的进步几乎是同步的。
上个世纪有三个大科学工程,其中1945年曼哈顿原子弹计划和1969年阿波罗登月计划催生了硅基加工的极致工具——光刻机。三大科学工程的最后一个,人类基因组计划则催生了碳基解码的极致工具——测序仪。
第一个人的基因组测序是6个国家的16个中心用了13年,花了38亿美元完成的,而今天,一个人的基因组测序,能以低于200美元的成本在几个小时之内完成,这个效率提升的速度远超摩尔定律。这也是为什么今天的生命科学突然跑到了世界的中心。大家今天测核酸就是基因检测,只不过查的是病毒的基因,混检一例很多省份已经降到了3块钱,这是真正不“卡脖子”的东西,大家下楼就能做。
那么,我们今天身处在历史的什么位置呢?
我们经历过的时代有这几个:农业时代是解决我们和粮食的问题,工业时代讨论我们和原子的问题,信息时代解决我们和比特的关系。今天,我们在讨论生命时代,讨论我们和基因到底怎么相处?非生命时代和生命时代最大的区别是,非生命时代很容易带来过剩。但在生命时代,每一个人对健康的追求是永续的,是不管怎么变都不会衰减的。
我们需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以前我们从来不缺“形而上”的教育,北宋张载的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很喜欢,但我认为不是“为往圣继绝学”,而是“学往圣创绝学”。如果绝学都是继来的,哪有科技创新?今天我们更加呼唤的是“行而下”的真言,“大学之道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关键还是要在还原论上去格物。
今天讨论很多产业上的“卡脖子”,本质上是在基础科研上的“卡脑子”。在科研界有一句话:如果一个实验室只能买设备,那它最多是一流,绝不是领先。因为能买到的设备都不是最先进的设备,买到的都是第二档的设备,只有自己能造硬件,能有自己的种子,才可能成为这个领域的引领者。
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下一步应该做什么?我们先把“科技”拆开来讲,这个词经常连用,但其实“科学”和“技术”是不一样的,是密切联系但又有本质区别的两个概念。
“科学”是从古希腊带过来的词,叫无用之用,本质上它就是知识,知识没有高低,人人都可以做科学,它是好奇心驱动的。“技术”是有用之用,是由量化目标所驱动的,而我们谈到的工程叫唯公之用,造出来的东西是要算投入产出比的,它是由经济目标驱动的。今天我们人类要想再往前走,需要的是大科学工程,这是由使命、大目标驱动的。人类的科技创新之所以慢,主要是因为没有看到更多的大科学工程的发现。
一流的科技是买不来的,必须坚持自主。前段时间我在贵州平潭看“天眼”,过去要看这种大口径的射电望远镜,大家都要去美国的阿雷西博,350米直径,而“天眼”是500米直径,是目前全世界在射电望远镜当中灵敏度最高的设备。“天眼”的建成离不开南仁东先生的坚持,他2017年因肺癌去世。有一部纪录片《一眼万年》,这位老先生呼吁了几十年,建议大家都去看一看。
华大今天可以在生命科学领域取得一部分领跑的优势,就是因为我们的超级测序工厂相当于生命科学领域的光刻机,牢牢地掌握在了国人的手里。
工具掌握了有什么用?4月份,华大在国际学术期刊《自然》(Nature)发了一篇文章,我们对一只猕猴全身45个组织或器官的大约114万个细胞进行了单细胞测序分析,数据量是27个TB。5月4日,我们在《细胞》(Cell)上又发了一篇文章,研究了小鼠胚胎第9.5天到16.5天器官发育和形成的细胞演变过程,测了1200万个细胞,数据量是58个TB。
这些顶尖科学杂志,在基因组领域,2000年左右发一篇文章的数据量是几百MB,2010年发一篇文章的数据量大概是几百GB,现在发一篇文章要几十个TB。这是数字经济一个重要的话题,为什么生命科学极大地拉动了IT的建设,因为每个人有约30万亿个细胞,每个细胞里面有6GB的基因,可以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天然的大数据的载体。
如果工具不可控,这事就做不了。这件事做完了以后能做什么?我给大家讲一讲我们能用得到的,比如,三维的生物怎么让时光静止呢?工业需要热,生命需要冷,如果要让我们的细胞能够不动,静止时间,就要用温度去冷冻时间。现在大家都存钱,而生命比钱重要,那么生命怎么存呢?这是大健康产业的一个巨大的风口,也就是生命银行,精子、卵子、干细胞、免疫细胞等,建议大家有条件应该把它存起来。
最近有一个进展是把干细胞“返老还童”。2012年时,日本京都大学的山中仲弥教授把已经成熟的体细胞诱导到了相当于受精卵发育5到6天状态的多能干细胞。今年3月,华大在《自然》(Nature)上发表文章,华大研究院的刘龙奇博士和中科院的Miguel教授团队,直接把多能干细胞逆转到了相当于受精卵发育第3天状态的人类全能干细胞。这种细胞更接近受精卵的原始状态,具有更高的全能型,可以分化为胎盘组织,并可能发育成为更优质的各类身体组织,若用于再生医学,培养出来的器官也就更接近真实器官的状态,更有利于移植。这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再生医学的最前沿。
每次来到亚布力论坛,我都会讲肠道菌群的故事。我们每个人可能都不是一个孤勇者,而是一个生态系统。一个体重100斤左右的人,肚子里大约有3-4斤的细菌。这些细菌,我们叫做肠道菌群。肠道菌群是人类体内的第二套基因组,我们必须高度重视肠道的健康,因为它们可以通过“脑肠轴”让肠道和大脑发生交流。
今天讨论的遗传,基因是“血脉”,微生物是“菌脉”,还有我们是中国人,是中国精神的继承者,这是我们的“文脉”。而表观遗传,比如说亲妈找一个奶妈喂孩子,有没有问题?有问题,因为菌群就会像奶妈的。
肠道菌群具体能干什么呢?比如说,最近的一项研究发现,精神分裂症、双向情感障碍,患者的肠道菌群会失调,所以通过调节肠道菌群会有非常好的治疗效果。另外,还有一篇文章,非常有趣的,直接通过调节菌群去降甘油三酯、降尿酸,特别是尿酸,因为人的尿酸实际上内源性占80%,哺乳动物中只有人会得痛风,其他的动物都会把尿酸变成尿囊素。大家如果尿酸高,也不妨试一试华大开发的一个产品,叫优美达。华大这么多年菌群的研究,做到了可以干预,实现到精准营养的闭环。我们坚信,其实大量的菌群就像地球上其它的守护者,可以为人类提供帮助。
但凡人可想象之事,就必有人能将它实现。举个例子,能不能让水稻实现一次种植多次收割?华大跟云南大学正在开展多年生稻的合作。水稻做成了多年生的,减少了犁田耙地、田间管理、插秧等。我们在国内种了102个点,在别的国家,北纬28度以南的地区基本都可以种,所以我说“稻”可道,非常“稻”。
再比如,我们能不能把茄子弄到一棵树上?华大万物的超级物种多宝茄子树,把番茄和茄子嫁接到同一棵树上。如果你在广东,自己家里就可以种植,如果每个小区里有50平方米用于种植,把茄子、番茄、辣椒、枸杞等都嫁接到一棵树上,来解决大家的纤维素、矿物质、维生素的问题,这可能会是一个全新的话题。
所以什么叫技术?在过去异想天开,在今天勉为其难,在未来习以为常的就叫技术。虽然我们痴迷于技术,但我们也知道,已知圈越大,未知圈更大,任何技术包括生命科学并不能解决大家的所有问题,我们不能唯技术论,还有伦理、宗教、文化、法律。技术应该向善,没有科技的人文可能是愚昧的,但是没有人文的科技一定是危险的。
最近高考,有人问为什么家长只讨论高考作文呢?因为也就看得懂作文题了。什么是真的不会的?数学不会就真的不会了。前者好比软件,后者是硬件。今天中国不缺软件,但可能缺硬件。所以比起元宇宙,我更加在意的是马斯克的走向太空。人类终究有一天会成为多行星物种,不然我们是怎么把这个地球占满的?又是怎么去登月和登火星的?
身外之物不要算得太多,生命攸关,请君多多思考。否则,冗余的信息充斥大脑,我们慢慢就会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要知道,人类基本的人性就是,我们相信“相信的力量”,纵使不能所有人都穿越星际,但也不会妨碍我们集体去仰望星空。
我是做生命科学的,我一直都相信,如果生命是一组代码,人这个物种的代码中是有爱的。我今天说的一切,就是希望我们能践行人性的真谛,将这份爱永续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