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立:我们有能力突破“卡脖子”问题

2021/06/25



我的创业之路,是一条艰苦卓绝、筚路蓝缕的科技创新之路。


我的本科和硕士都就读于华中科技大学(原华中工学院),硕士研究的方向是红外热成像,毕业后分配在电力系统也做了很多红外方面的研究。在改革开放大潮的影响下,特别是在很多下海创业先驱创业精神的感染下,1999年,我用工作12年的30万元积蓄注册了高德红外公司,可以算是白手起家。 


我知道作为科技工作者创业,既没有社会关系,也没有其他支持,就只能靠技术本身。从创业之初,我就想得很清楚:我们理工男没有别的本事,就是搞好专业,当一个工匠或者科学家,如果当不了科学家,就当工程师,把企业做成高科技企业。一辈子很短,能把一件事情做好就不错了。公司创立到现在,虽然创业过程艰难曲折,但我们还是一直沿着一个大的方向和行业在做事情。


我所研究的红外热成像技术,可以理解成一种摄像机,但是这种“摄像机”拍的不是肉眼可见的图像,而是红外图像。所有的物质都会有分子运动,分子运动就会辐射红外线,这种光线客观存在,只是肉眼看不见。它非常微弱,也会受到温度、温差、表面材料的辐射特性等因素影响。温度越高,辐射越强。因此测温是红外热成像技术的一大应用场景。


红外热成像技术最大特点是能在完全无光的情况下,看到几十公里外的目标。如果背景比较干净,它甚至能看到几百公里外的目标。这种技术不需要像雷达一样发射任何电磁波,它可以穿透烟雾和沙尘,看到隐蔽目标。如果车上安装了伪装网,它也能发现。


这种技术的核心集中在“红外探测器”芯片上,这颗芯片能把红外线转换成电信号。十几年前,西方有些国家偶尔会卖给我们一些低端芯片,我们最开始也是在欧洲买少量低端芯片做测温仪等。但西方对于高端芯片技术,从未对中国开放过。即便是中美关系还处在“蜜月期”时,美国也没卖过一颗这种芯片给中国。西方国家对红外探测器芯片的封锁,比对华为、中兴等手机芯片的封锁,要严密的多得多。


非典时期要控制高温人群流动,这是防疫重点,当时我们一接到任务,就立马改造仓库里各种电力测温系统,用于机场、码头人体测温,效果非常好。当时全国基本99%的产品都来自我们一家,此前我们的测温系统主要用于其他工业领域,并没有专门用于非典的人体测温系统,从非典爆发到结束也就短短一个月,我们科研团队连夜加班加点,熬了三四天,设计出适用的测温系统,这些设备很快就布满了关键的机场和码头,不过非常遗憾的是,我们当时拿到的进口许可证只有1000支的额度,而用于各大机场、码头等场所的不到900支,这是当时用于防疫的总设备量,虽然数量不大,但它还是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为抗击非典做出了应有的贡献,也受到了政府表扬。可见,这颗芯片对于整个行业和中国来说,是有多么重要。


2008年,西方国家把我们拉入了黑名单,对我们实施了制裁,高端芯片就再也拿不到了。当时我们就下定决心,要么公司关门不干了、我们改行去,要么必须把芯片干出来,没有其他路可走。


2010年公司上市后,我几乎把所有的钱砸在了这颗芯片上,认识我的朋友没有一个人不反对。他们说:“好不容易有点钱了、公司上市了,把这点钱全部砸到芯片里(不值当)。”虽然我是技术出身,但那时我也认为干成这件事的可能性极小。


当时真可谓是“一无所有”,没有人才,没有技术、设备还处于封锁状态,很多特殊的高纯材料也都没有,更别提里面的硅晶体材料了。再加上红外热成像芯片涉及的技术链条很长、子专业也很多,但凡有一个专业搞不通,整个芯片就做不出来,前面那些工作也就白干了。当时大家都认为,芯片研发成功的概率不会超过10%。


我当时也在想,要么死掉,要么冲出重围。要是干不成这个芯片,钱全砸了,估计公司也会完蛋。在这种压力下,我们是被逼着干起来的。这条科技创新之路很艰苦,但凡当时还有其他退路,我可能也不会选择它。


通过十年的努力,现在芯片不仅造出来了,在大面阵双色红外探测器等一些前沿领域,也已经达到了西方最先进的水平,有几个关键指标还处于领先地位。我们还建成了三条批量生产线,年产芯片超百万片。



最后,我想谈几点体会:


第一,作为民营科技工作者,要保持专注。一辈子做好一件事,就很好了。


第二,面对西方的封锁,我们要有信心。研究红外芯片这么困难的事我们都能做成,那我相信,其他很多事,只要努力,也能做成。


第三,改革开放四十多年,积累的行业基础和大批人才,让我们有实力和能力去突破“卡脖子”难题。


第四,我们还要有情怀。亚布力论坛企业家之所以聚到一起,也是因为大家都有家国情怀和社会责任感。科学无国界,但科技工作者有国籍,我们也要竭尽所能,为国家和社会多做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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