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商业心灵】向上而生

我在想，过去三十年留下了什么，未来三十年要做什么。

我最近去了一趟海南，专门开车去看旧物，看过去三十年留下的痕迹。海南当年的繁华之处，现在居然一个都没有了，海口宾馆拆了，五指山大厦不知道藏在哪，脂粉味没了，欢蹦乱跳的小哥哥小姐姐也很少见，一切跟内地的大县城差不太多。

我有一些怅然，也有一些失落，还有一些落寞，那么多熟悉的为什么三十年都没有了呢？我问司机，还有哪一个东西是三十年来留这儿的？他说一家“阿二靚汤”店。什么是“阿二靚汤”？广东人说，小老婆要煲汤，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其实工商登记中说是“店小二做的好汤”。三十年了，这个牌子还在，这个店还在，这个老板还在。为什么“阿二靚汤”能留下来，其他的都没留下来？

过去三十年，我也看周围很多朋友。每知道一个朋友取得成绩或出点状况，我就对照一下自己。三十年看过来，我觉得有几类企业一直能向上而生。

第一类是“阿二靚汤”这样的企业，三十年专注做一件事，坚守品牌、行业和企业精神，在具体产品和服务上与时俱进。这三十年特别有意思，我发现凡是做复杂事情的企业，基本都不在了，而做简单事情的企业都还在。所以我们要思考，怎么简单地活着。向上而生的一个重要条件，就是要简单、专注，从而持久。

除了行业简单，政商关系简单也很重要。过去三十年，大型、超大型民营企业多死于政商关系，中型企业多死于现金流，小微民营企业多死于竞争。中国很奇怪，微小的民营企业死于竞争，巨大的民营企业死于政商关系，为什么？因为太复杂了。

政商关系是靠人链，即通过人脉关系支持权力链条，通过权力链条支持资源获取的链条。其中，最容易断的是人链，人是最难控制的一种哺乳动物，人的行为很难预测。人链一断，很多企业就出问题，因为它建立在不确定的人际关系基础上。如果你简单，就不用操心。当年在海南政商关系复杂的企业，今天都没有了。所以，要简单，要持续向上生长，跟权力打交道的方式和界限就一定得清晰。

到了海南还会发现，当年那些爹牛逼的人不在了。海南当时有很多牛逼的企业家说他爹是谁，一说都是谁家的人、什么背景。但是三十年后回去一看，那些爹老了，不在了，当年牛逼的企业也不在了，剩下的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所以，简单就是让爹不要太牛逼。如果你爹牛逼，你获取资源太容易，就不太进取，不太容易超出你爹划的范围。

我颠过来倒过去就讲一件事——简单的存在是向上生长的根据和力量，更是向上生长的本事。不要把简单这件事看得很容易。练功的最高境界是简单，写文章的最高境界也是简单。我的研究生导师是一个很有名的理论家，我问他论文怎么写，他跟我说了几句话：一、把旧题目写出新意；二、如果你的论文大家都赞成，不是好文章，说明没有任何信息量；都反对也不是好文章，说明你违反常识。今天有人说好，明天有人说坏，或者一部分人说好，一部分人说坏，论文就对人类思想有贡献。但是这个境界很难达到，我的导师说不要想那么复杂，就想着怎么把旧题目做出新意，千万不要把新题目做出旧意。

年轻的时候动作非常多余，老了以后动作越来越少，就是待在那儿，看风、看雨，听锣鼓、听声，这就是简单。要想持续向上生长，就要获得持续的智慧，认识社会发展逻辑和操作系统。

每个社会都有内在逻辑，像互联网的操作系统，我们这个操作系统很复杂，大概到60岁能基本搞清楚。举一个例子，1993年以前没有任何一级法律规范赚钱这件事情，但是到现在为止，全国人大颁布的一级法律已经有230多部跟赚钱有关，其中大概有1400多条规定如果触碰之后可能会被抓。而且我们是五级政府，有四级政府发的文件、地方法规以及司法解释等共同构成了商业运行的边界和规则，这三十年就复杂成这样。

总之，过去三十年的制度转型和商业文明演进，以及企业自身的成长、行业变化，都对企业家提出了很大挑战。我们怎么才能够穿越非常复杂的体制环境和操作系统，同时让企业活下来并获得成长？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简单、专注、持久。